文人济南的三块“金字招牌”

    上文说到，历史上的济南，从未做过“帝都”，并没有多少“王气”，却是充溢着浓郁的诗意和文人气息。这种文气和文人传统，是自春秋两汉魏晋，直至唐宋元明清，连绵不绝，一脉相承的，正如曾任北宋王朝“济南市市长”(齐州知州)的曾巩，曾南丰先生说：“齐(州)古为文学之国”。

    这“文学之国”里，历朝历代诸多天下闻名的诗人词人曲家文士，统统不必说了。今天，就单说说济南之外的三位南人北人，古今大文人，是如何为他们喜欢的“文人济南”撰写了“最佳广告词”，并打造出三块驰名天下的“金子招牌”来的。
    第一块金字招牌，叫：“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打造这块金字招牌的，是大唐诗人杜甫：唐天宝四年(公元745年)，杜甫因其弟在鲁，再游济南，恰好碰上被贬到这里做北海太守的大书法家李邕，“铁哥们”李北海以地主身份宴杜于历下亭，并邀了几位济南文士陪聊，杜甫嗜酒，山东人更能喝，老杜喝得酒酣耳热，即席慷慨赋诗，声震屋瓦，夸人兼自夸云：“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杜甫：《陪李北海宴历下亭》)！这话虽说多少有些客套，却也不无诚意。所以，杜“诗圣”绣口一吐，遂成千年美评。

    故而，大唐之后，普天下的文人雅士，无不纷纷慕名前来，到此一游。你看，唐宋八大家中的五大家王安石、苏轼、苏辙、欧阳修、曾巩来了，北宋大诗人黄庭坚，元初大书画家赵孟 ，金末大文学家元好问，也都来了(曾、赵二位是来济南做官，一为“齐州(济南)知州”，一为“同知济南路总管府事”，赵孟 给济南留下了如今成为国宝的《鹊华秋色图》，曾巩不仅给济南留下了《齐州二堂记》、《北水门记》，还搞了一个令后人千年犹记的“七桥风月”城建风景工程)。此外，还有元稹、王世贞、王景仁、铁保、刘凤诰、纪晓岚、丁宝祯、何绍基、郑板桥、等等，就无法细说，也不消细说了。

    第二块金字招牌，曰：“家家泉水，户户垂杨”。

    打造这块金字招牌的，是近代大文人刘鹗。晚清光绪十六年(公元1890年)，南京人(江苏丹徒，时属南京)刘鹗，以水利专家的身份应山东巡抚张曜之邀来到济南，做张曜的幕僚，充任黄河“提调”，在济南很呆了些日子。这位博学多识一心匡扶天下的国士，在其著《老残游记》里，生动描述了他对济南的印象：“一路秋山红叶，老圃黄花，颇不寂寞。到了济南府，进得城来，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比那江南风景，觉得更为有趣……到了铁公祠前，朝南一望，只见对面千佛山上，梵宇僧楼，与那苍松翠柏，高下相间，红的火红，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绿的碧绿，更有那一株半株的丹枫夹在里面，仿佛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做了一架数十里长的屏风。正在叹赏不绝，忽听一声渔唱，低头看去，谁知那明湖业已澄净的同镜子一般。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里，显得明明白白，那楼台树木，格外光彩，觉得比上头的一个千佛山还要好看，还要清楚。这湖的南岸，上去便是街市，却有一层芦苇，密密遮住。现在正是开花的时候，一片白花映着带水气的斜阳，好似一条粉红绒毯，做了上下两个山的垫子，实在奇绝。”

    《老残游记》为晚清著名“四大谴责小说”之一，发表之时，轰动海内，世人争相阅读。从此，“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成了形容泉城济南的、众口传诵妇孺皆知、最能传神达意的妙词绝句。所以，及至近现代，慕名而来济南的志士仁人、文人名士也不老少，比如，孙中山、黄兴、陈独秀、胡适、周作人、瞿秋白、郁达夫、沈从文、王统照等等，这些，无法细说，也不必细说了。

    第三块金字招牌，不妨叫：“充满诗意的秋天和冬天”。

    打造这块金字招牌的是现代著名作家，北京人老舍。他是这样描述济南秋天和冬天的的诗意和韵味儿的：“设若你的幻想中有个中古的老城，有睡着了的大城楼，有狭窄的古石路，有宽厚的石城墙，环城流着一道清溪，倒映着山影，岸上蹲着红袄绿裤的小妞儿。你幻想中要是这么个境界，那便是个济南。”“哪里的水能比济南？有泉——到处是泉——有河，有湖，这是从形式上分。不管是泉是河是湖，全是那么清，那么甜，哎呀，济南是‘自然‘的sweet heart吧？”“先不用说别的，只说水中的绿藻吧，那分儿绿色，除了上帝心中的绿色，恐怕没有别的东西可比拟的。”“上帝把夏天的艺术赐给了瑞士，把春天的赐给西湖，秋和冬的全赐给了济南”(《济南的秋天》(原名《一些印象(续四)》)。

     老舍到济南，是民国十八年(1929年)，任教于齐鲁大学，在济南一气住了四年多。关于济南，老舍不仅写了散文《济南的秋天》、《济南的冬天》，以及《大明湖之春》、《趵突泉的欣赏》、《药集》、《巷与车》等等，还写了以济南为背景的两部长篇小说：《大明湖》和《文博士》，足可构成一个“济南系列”(详见笔者与周长风拙著《老舍与济南》)。可见当时济南的环境和氛围是何等让他喜欢，多么适合文人的居住和写作。

     试问，普天下的文化名城，有三块古今大文人撰写之“金字招牌”者，又有几座呢？

     的确，在中国的历史文化名城中，有“王气”的城市不少，而这般富于诗意，充满文人气息的城市确实并不多。或许，长江以南的南京是一个，杭州是一个，大西南的成都也可算一个。南京有“秦淮风月”，杭州被称为人间“天堂”，成都是安逸的“天府”嘛。但在广袤的中国北方，位于中原文化中心地带，独具这般潇洒灵秀者，也就一个济南了。

    因此，不妨这样说，至少是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以前，济南确实是一座“最适合文人居住的中国城市”或“最让文人喜欢的中国城市”之一。

    即使拿到现在来看，“文人济南”四个字，也是足以吸引天下人眼球的金字招牌。

    以济南的自身地位和综合潜质而论，即使再怎么大胆展望，恐怕成为上海那样“国际商业大都会”或深圳那样“最年轻最具活力的城市”的可能性也不是太大，倘若打造一个国际“东方山水园林文化城市”，或许还有点可能。不知有识诸君，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