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唐汉服基地展示的汉服。

　　随着汉服在全国范围内的持续火爆,曹县汉服产业再一次“出圈”,全国每卖出两件汉服,就有一件来自曹县,汉服已经深深嵌入了曹县人的生产和生活。就在上月,曹县汉服特色产业集群成功入选《2024年度山东省中小企业特色产业集群名单》。

　　曹县汉服到底有多热,其汉服产业发展现状如何,文化属性如何拉动经济属性?连日来,记者进行了实地走访。

　　文/片　李潇　马璐璐　菏泽报道

　　从原料获取到生产、发货

　　方圆5公里内可完成

　　大集镇、安蔡楼镇是曹县汉服产业的“双子星”。近日,记者来到这两个镇进行实地探访,发现这两个镇看起来比县城的街区更繁华,随处可见的汉服门店和相关广告暗示着与其他小镇的不同。

　　在大集镇的面料辅料一条街,电动车、三轮车、货车等川流不息,打版、印花、布料、纽扣等招牌映入眼帘。再往前走几公里,到了安蔡楼镇,招牌的内容变了,“马面裙压褶”“马面裙一件代发”“汉服批发零售基地”“汉服原创体验馆”,让人应接不暇。

　　随着汉服体量、品种越来越多,南方的一些布料厂家、辅料厂家也被吸引,纷纷来到曹县“安营扎寨”,或者设办事处、经销处。之前,做汉服所需的布料要专程到浙江柯桥等地批发,现在很多织布厂已经直接派员到曹县租下仓库开店。据了解,浙江、江苏、广东以及安徽的布料商在曹县有将近70家,辅料商主要是来自义乌。

　　有人说,在这两个镇,“空着手走上5公里就能拿到一件成品汉服”。的确,一件衣服从原料获取,到设计、打版、剪裁、压褶、缝纫、熨烫,再到仓储、展示、体验、包装、销售、发货,都可以在方圆5公里内完成。汉服做成成品后10分钟就能上高速,40分钟可达机场。集群发展的曹县汉服产量大,生产成本低,且款式多样,有人说曹县是年轻人第一件汉服的来源地,也有人说是曹县让每个中国人都能穿得起、穿得上汉服。

　　过去汉服是小众产品,一套售价超过千元的不在少数。如今,曹县汉服一套多在100元到300元之间,很多追求国潮的学生、青年人也纷纷穿上了汉服。随着订单纷至沓来,数码印花、高速绣花等新配套、新产能开始落地。今年,新店铺开业如雨后春笋,仅大集镇、安蔡楼镇及周边乡镇的数码印花厂就超过100家。目前,曹县有汉服上下游企业2186家、网店12797个,从业者近10万人。

　　“以绣花为例,在曹县,机器1万针的成本是6到8毛,而在其他地方1万针需要2到3元。”据了解,曹县汉服凭借产业链高度集中、县域用工成本和厂房店铺租金较低等因素,以高性价比打破了杭州、广州、成都汉服三分天下的垄断局面,在全国市场的占有率已接近50%。

　　加工厂随处可见

　　前来选购的客人络绎不绝

　　产业集聚乡镇,成就了曹县汉服成本低、出货快的优势。“这种轻资产创业模式,只要敢想敢干,人人都能上手。”闫得印是最早一批经营汉服的商户之一,他的团队已先后有十多人独立开店创业,“相当于培养了十几个老板。”

　　因此,汉服生产不止是在大集镇、安蔡楼镇,周边乡镇也有一些加工厂。记者在位于孙老家镇的南筱原创汉服有限公司的生产车间看到,伴随着风扇和缝纫机的作业声,工人们正给一条条米白色织金装花“五分裙”锁边、上腰。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为了迎合夏日年轻人与中老年消费者的需求,公司特意设计了“五分裙”和“七分裙”两种新品。“我们与设计师网上约稿,两款产品在设计时几经易稿,才调至我们满意的状态。”

　　先将成匹的布料统一裁剪,压褶机旁的工人将平整的布料按照模板卡纸上的折位线折叠起来,平送进机器里。划着不同尺码长度的桌子前,工人们专注地进行缝合和锁边。货架上,已经打包好的马面裙叠了几米高。这样的加工厂,在曹县有很多。

　　记者在位于大集镇的穿越大唐汉服云仓直播基地看到,各个民族、各种制式、各个时代的华服流光溢彩,琳琅满目的马面裙让人目不暇接,前来选购的客人络绎不绝。工作人员时而接待前来选款、购买的客户,时而接听电话,还要及时回复网络平台上的客户。

　　“样品有1000多种,包括成人的、小孩的,包括各个朝代的。”曹县穿越大唐汉服云仓直播基地负责人黄晓燕告诉记者,今年马面裙的销量以及势头都比较好,这也显示出人们对传统文化越来越喜爱。

　　除了出售常规汉服,“穿越大唐”更加注重汉服私人定制,包括量身定制、选材搭配、设计图纸等多个环节。消费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和喜好,选择合适的款式、颜色、面料等。“私人定制,我们有自己的设计师,可以靶向生产。”黄晓燕说。

　　随着越来越多年轻人对传统文化的认识不断加深,他们对汉服的喜爱度也迅速升温。曹县的电商户纷纷抢抓汉服销售良机,今年,仅大集镇汉服销售线下体验店就增加了60多家。

　　汉服主播长时间待机

　　将曹县打造为电商名城

　　工厂里的机器运转不断,直播间里的汉服主播同样在长时间待机。位于曹县安蔡楼镇的有爱云仓,从早上7点开始,一场售卖汉服的直播已经持续了8个小时。

　　手机镜头前,一位女主播不停地穿梭在2700平方米的巨大展厅里,将一件件形制不一但织绣精美的汉服介绍给直播间里的观众。她把镜头转向各色马面裙,做着细致的讲解,也会应粉丝要求,偶尔凑近衣服看一些细节的东西。她手里的马面裙,这个从今年春节前后爆火的女装单品,让曹县重回“宇宙中心”。光今年一季度,曹县的汉服网销额就高达19.8亿元,其中马面裙卖了8.87亿元。

　　这样的直播,每天都在有爱云仓和更为广阔的曹县汉服行业上演。

　　“今年汉服卖爆了,一百多个工人都远远不够,年前最多的时候,线上一天有十几万元的营业额。”有爱云仓基地创始人李字雷告诉记者,订单主要来自各大景区、线下零售,还有以抖音、拼多多为主的线上售卖,“年前来这边选汉服的人特别多,和赶集似的。”

　　今年春节期间,曹县的汉服企业几乎没有一家能安心放假。从腊月二十九开始,全县181家马面裙线下体验店就陆续开门迎客。

　　走进有爱云仓的汉服展厅,崭新布料的气息迎面扑来。步入展厅,“每个人的衣柜里都应该有一件马面裙”的广告语格外醒目。展厅内,摆放着唐代、宋代、明代等中国不同朝代形制的传统服装。

　　有爱云仓基地创办于2021年,是全国最大的汉服展销基地。作为曹县电商协会会长,李字雷从日本学成归国后便开启电商之路。2019年,他开始摸索转型汉服销售,也是曹县最早涉足汉服的商家之一。随着销路打开,李字雷在2023年开始布局上下游产业链,开设汉服加工厂。

　　李字雷的有爱云仓基地便是基于直播电商创办的,目前该基地拥有近百个直播间,不少直播间全天候直播。在有爱云仓,曹县本地的主播可以随便过来,拿着手机卖衣服,卖出一件就有几元钱的提成,仓库里最多的时候有200多人同时直播,400多家本地企业的汉服通过这些直播间销往全国各地。

　　“我每天工作4-6个小时,工资一月最高能拿到1万元以上。来这里上班时间自由,随时播随时走,还有时间接送孩子。”主播李明月告诉记者,因需要照看孩子,定时上班非常不方便。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了解到有爱云仓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且收入可观,以直播卖货为主,自己又非常喜欢直播行业,觉得很有前景,便来到有爱云仓开始了直播带货。

　　在主播的培养方向上,李字雷表示,该岗位主要提供给周边以及外地的宝妈,但是对该行业以及创业感兴趣的人同样可以加入。关于主播培养的过程,新来的小白主播首先会被安排理论课授课,学习了解平台的基本逻辑,之后进行理论与实操相结合的实操训练,后期独自实操,直播基地提供指导老师进行全程指导。直播基地还会提供场地、货源、培训、陪跑、复盘以及数据分析等一系列支持。

　　这两年,包括汉服在内的曹县电商企业,都想挖掘直播带货的红利。据曹县电子商务服务中心主任张龙飞介绍,目前曹县注册开播账号8305个,培育直播人员过万人,其中粉丝十万以上的有144人,百万以上的有19人。

　　2024年1-5月份,汉服网络零售额29.2亿元,同比增长8.55%。这座不大的县城,俨然成了个直播基地。

　　从小众到破圈

　　传统文化完成华丽转身

　　一条马面裙,在一些人眼里可能就是一条时兴的裙子而已。可是在很多参与马面裙设计和推广的人眼中,它是一个了不起的文化载体。

　　有爱云仓基地旗下的自有品牌洛如嫣汉服品牌工厂是曹县汉服生产的头部企业,也是曹县唯一一家集生产、设计、加工于一体的公司。目前工厂已经用上卡奥斯柔性智造生产线。这是全国第一条专业化生产汉服的数字化生产线,汉服产量几乎可以翻倍。

　　“我想赋予它文化,不是品牌的文化,更多的是品牌文化承载着的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曹县洛如嫣原创汉服总经理姚驰行这样认为。

　　姚驰行说:“每个人的衣柜里都要有一件‘马面裙’,这里马面裙应该加个引号,应该是汉服。”在姚驰行看来,衣服可以做得有文化,而传统文化也可以活起来。当下马面裙这么火爆,是一个非常好的宣扬传统文化的媒介。

　　“我们家的主打是‘凤凰’那一款,我用了很多种工艺。比如点翠,但我不能用翠鸟毛粘上去,我可以用针织的方法织出点翠的效果,通过裙子让大家知道这个工艺是什么,我们老祖宗有这么多好东西。”姚驰行说,不仅是点翠,她还在一点点挖掘从曹县到全国、从当下到古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将这些东西用到汉服的制作中。

　　人们对传统文化的重视、商家对马面裙的改良、社交媒体对传统服饰的宣传等诸多因素一同作用,促成了当下马面裙的大火。

　　随着当地汉服产业的不断发展,当地不少汉服企业逐渐从发力原创向打造自有品牌转型。同时,随着曹县汉服品质的提升和品牌的发展,当地也在逐渐开发海外市场,一些汉服企业已经接到了来自国外市场的订单。

　　“今年越来越多的国外客户找到我们,这让我感到非常自豪。我深爱汉服文化,希望将这份热爱传递给更多人,让他们了解和感受到我们中华民族传统服饰的韵味与内涵。同时,我们的设计团队也会针对国外的一些消费群体,推出更符合国外市场的个性化产品。”提到这些,姚驰行笑着说,她对曹县汉服未来在海外市场的发展充满信心。

　　正因为有无数人乐此不疲地贡献着自己的光和热,有无数人在不断向下扎根,这千年的汉服风华,将一直璀璨下去。

　　对于马面裙的爆火,不少人感慨:时尚的尽头是国潮。而国潮的背后,是来自中国人骨子里的文化自信。马面裙并不止是一条漂亮的裙子,它从历史的衣橱里走出来,让传统与时尚相互碰撞、相互交融,焕发出了属于这个时代的光彩。